那年我六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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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一年有些特别，小学一年级也来了个春季招生。那个春天里许多娃娃怀里揣着压岁钱成了学生。那年我六岁。

    第一个连名带姓地称呼我的人是个女教师，我的第一个老师。那时她十八九岁，个儿姣小，衣着朴素，脸红润，娴静;头发黑黑，扎成两根小辫子，搭在肩上甩过来甩过去。老师来动员我堂姐去念书，堂姐比我大两岁，她家和我家合住一个院子。老师自称姓陈，堂姐怯生生地，将头埋得很低。我走过去在陈老师面前一个立正，说我姐去读书了我没伴玩了我也要读书。老师便朝我看，看了很久也就是朝我笑笑。这时边上有我娘还有我的大妈们婶子们，都跟老师说，这孩子虽然小了点，老师你还是收下吧。老师还是笑了笑，然后叫我数数。数到一百我还要往下数，老师摆摆手她说不用数了。老师怕数到一万浪费时间。其实我只会数到一百零九接下去便没人教过我啦。老师很高兴，就收下了我这个小不点做她的学生。老师让我坐在班上最前排的位置上。

    学校设在村子东头的一座祠堂里。教室不够用，课桌没修好，一年级的新生两人一条凳子坐在天井里上课，天下雨就搬到走廊上。开学的第一堂课老师教我们要听话，要做好孩子，不要乱蹦乱跳不要用袖子擦鼻涕。老师给我们发新书，老师说一本叫语文一本叫算术。第二堂课老师就照着新书给我们讲课，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五个字很大很大，这是我们学的第一句普通话。老师用一根短棒指来点去让我们跟着她念，念了一遍又一遍我们就闭上眼睛念啦。老师的脸就更加红啦，她说小朋友要看牢黑板念。那块黑板很破很旧真是不好看，于是我们一边放开嗓子齐声朗读，一边望着老师红扑扑的脸蛋，那两条黑乎乎的辫子晃来晃去真好看

    最爱听陈老师唱歌。她最爱唱那段样板戏：“我家的表叔，数不清”唱着唱着便渐入佳境，她那手和脚便不由自主地比划起来；那双亮闪闪的眼睛，极专注地望着前方那根翘得笔直的粉笔一样的食指，那声音婉转得就象是舌头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

    念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，我们搬进了新校舍，换了新老师。此后虽然仍能偶尔听到陈老师唱那样板戏，却再也没有机会跟着她看着黑板念字了。

    一晃四十多年过去，每当我追忆童年，就会自然而然地闭上眼睛：那红红的笑脸，那黑黑的辫子，那甜甜的歌喉，便会幻灯片一样地浮现，仿佛就在昨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