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婆村的芦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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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从小在外婆家长大，我的外婆住在一个叫汀塘圩的地方：从龙游石窟沿衢江溯流而上，过了虎头山大桥，再过了施家埠，江的北岸，就是我的外婆家，那里有一望无际的石滩、沙洲，那沙里有亭亭玉立的芦苇，那芦苇里有我色彩斑斓的童年

    当年常去那临水的石滩和沙洲上玩耍，用芦叶和芦花编织成环形的帽子，用芦苇杆做成红樱枪“站岗放哨”用鹅卵石垒成梦想的宝塔，用细柔的沙子将伙伴的身体掩埋我的表哥，那位叫林林的表哥，用沙子埋了我数百次，我便有了数百次的洗礼和快活；在“沙浴”之后跳进江里，在“水浴”之后又埋进沙里，这种游戏其乐无穷。表哥还会用小刀将青青的芦苇杆做成小小的笛子，吹起来声音不那么嘹亮，却很清脆悦耳，宛若清粼粼的江水从鹅卵石上涓涓地流过。我常常缠着表哥吹他的笛子。表哥呢，有时会对我无休无止的请求加以拒绝，这就常常会让我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卑与羡慕。表哥是我姨妈的独生子，户籍在龙游城里，吃“商品粮”的，和我们乡下人就是不一样然而，只有那沙滩和芦苇作证，那时候我们的欢笑和憧憬有多么美丽！

    表哥16岁那年，初中一毕业就顶替他爸爸在城里的一家国营企业上班了。因此我到外婆家的时候，再也难得和林林见上一面。不过无论是否有表哥伴着我，每一次到外婆家，我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向那石滩，那沙洲，用手和脸去抚摸那芦苇，用心灵去感受那让我陶醉让我痴迷了让我羡慕的笛子和笛声！

    到了林林表哥结婚以后，我就再也没有与他一起泡沙洲玩芦苇的体验了。表哥结婚那天，我随父母到城里的表哥家喝了喜酒，第一次见到了表嫂，一身嫁妆的表嫂长得像春天的芦苇一般水灵。一条绿色的绸布将她那长长的秀发扎在一起，像绿叶衬着的芦花在风中摇曳自此，我对表哥的羡慕之情油然增添了几分。

    岁月峥嵘，时光如梭。一晃数年过去，我们各自在人生和社会的舞台上，为生存为发展为今天为明天而行色匆匆。我和林林居然三年多没见过面！一次我去县城里“公干”坐上一黄包车，却意外地发现拉黄包车的竟是表哥林林。比我大三岁的林林表哥脸上已没有了当年的青春，那是一张过早地爬上许多皱纹的消瘦的脸，笑起来似乎仍然能勾起我关于沙滩以及芦苇的联想，但已不及当年的生动。表哥一边拉着我在街上跑着，一边告诉我，表嫂去年因病死了。为治她的病，表哥化了很多钱，却没能捡回她那芦苇一样清纯而美丽的生命（表哥悲痛得竟然没有将她的死讯告诉我们）！偏偏这时候他下岗了，膝下一儿一女，一个念初三，一个读初一，为了撑起这个家，他拉起了黄包车，没日没夜地在大街小巷中风里来雨里去

    我的眼眶湿润了，我对林林说：表哥，明年正月拜年，你带着孩子一块去外婆家好吗？我们还去那石滩，那沙洲——用手扒开那江边的沙土，看那芦苇坚忍不拔的根；听年过八旬的外婆依然亲切而抒情地喊“林林”；还请你用那青青的芦苇做一支小小的笛子，吹奏一支童年的歌，生命的歌，欢乐的歌。